这是真的吗?难道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什么?
其实梦见一个人,分为好多种。
或许是那个你爱而不得的人,梦中他忽然牵起你的手,欣喜中夹杂着忧伤;或许是某位离世的亲人,梦里你们像往常一样聊着琐事;或许是当下就在你身边的人,你渴望和 Ta 有进一步的交往,梦里你们终于在一起......
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,梦体现着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情感,那些被回忆起来的梦的碎片,能帮助你揭开某些深藏的情感。
关于做梦,我们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”。
梦境是你对现实生活的反馈,你心底的喜怒哀乐都有可能在梦里再现。
其实经常梦见一个人很有可能潜意识觉得对方离你越来越远,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太在乎对方,记忆里全是对方。
经常梦见一个人,就是你的潜意识里对他的印象很深,可能是你对他日思夜想,可能是你对他有所亏欠,也可能是你爱而不得。但是无论如何,都说明他在你的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。
梦见埋人
梦见埋人是什么意思?在中国传统解梦文化中,梦境往往具有某些征兆,那么在《周公解梦》的梦境解析里面,做梦梦到埋人是啥预兆?以下是周公解梦大全查询的结果:
梦见埋人总的来讲:这种梦代表重生,预示着旧生活即将成为过去,令人振奋的新阶段正要开始。
梦见正抬着棺材准备去埋人:代表准备把往事,人生的旧阶段划下令人欣慰的句点。
梦见埋人:也代表不想被别人知道,或暗示着把消除的、抛弃的部分或东西隐藏起来(在心里面)。这种梦通常跟成长有关,在成长的过程中,我们会判断什么是好的、什么是可取的、什么东西会阻止自己,什么该抛弃,所以我们会想到结束自身某个部分,然后将它隐藏在心底。
梦见挖坟埋人:现实中要谨言慎行,在和别人意见不一致的情况下,避免和别人发生冲突。
此 段 是 算 尽 网 防 同 行 乱 抄 , 读 者 可 略 这 段 不 看
编辑|珍妮
“这可是我独家设计的新款发型!”每次去这家小区门口的理发店,这位发型师都会吹得天花乱坠。他大幅度地摆动着手里的吹风机,简直像是给什么流行明星做造型。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身上还穿着白天没有退下来的肥大的高中校服,眼睛黯淡无神。我看上去像一个女版的周杰伦。
我知道父母老师会说,高中生就该好好学习,要好看做什么?心软一点的妈会问:“那你想去哪里剪呢?”可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?等下一次刘海戳进眼睛里的时候,我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踏进同一家理发店。
每天早晨父亲坚持亲自送我上学——这常常是我在一天内唯一能见到他的时候——在他晃荡的车后座上我努力咀嚼着两个白煮蛋、一杯牛奶和一片白面包。每天都是如此。不知其中哪一样,让我不停地胀气。“你胃口太小了。”父母说,“所以更要多吃些。”我将信将疑,如果只是因为不饿,为什么每天都会胀气呢?但我没法说什么。早晨7点半,化学老师开始讲解昨天的作业。我却勉强支撑着眼皮,与消化不良作斗争。血液一股脑儿都跑到胃里,我更困了。正晕头转向的时候,听到化学老师叫我起来答题。
我看着自己的试卷,站起来,还有一半都是空白的。前一天晚上写完数学就已经是11点半,实在来不及。我甚至不知道她问的是哪道题。可是如果反问老师的话,岂不是证明了自己不在听吗?
同桌悄悄用胳膊肘拱了拱我,指着她试卷上写好的答案。某某化合物。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呢?
“Xx,你来回答。”
同桌站起来,笔直的黑发落在她的脸颊上。她给出正确答案,又给出了完美解释。
化学老师皱着眉头对我说:“听见了吗?你最近可要好好地加把劲了。”她特地强调了“好好地”这几个字。听得出来,她已经十分克制。
我如何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最近一直在下滑呢?我也羞愧地无地自容。可是每天试卷铺天盖地,我来不及读完题目,恐慌就占据了大脑。何况,将这些可能一辈子都根本用不上的实验器皿和酸碱平衡牢记于心,对我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?
课间,周围的同学都留在自己座位上,刷刷地翻试卷写题目。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住校生,他们的家都在车程几小时的外地。他们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家乡都曾一路过关斩将,而现在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下一个责任——高考。从高一以来,他们唯一的课间活动便是下楼去上厕所,我不得不佩服他们如来佛祖一般的清心寡欲。
理论上我也知道。那缓缓逼近的终极审判,每呼吸的一天都是倒计时。考得好,功成名就,考不好,我就是个废物。可我心里想要挥舞着拳头,成为学霸,在题海中披荆斩棘,高考考高分让爸妈四处炫耀,对于这件事我好像怎么也提不起劲来。
我把那写满红色批注的试卷一股脑塞进课桌,无地自容。再这样下去,连二本都考不上了!我算什么,又有什么资格质疑高考呢?
“人不能改变环境,只能改变自己!”父亲总是这么劝我。我只能再鼓起勇气翻开试卷,来回读那些艰涩的字符,等待灵光闪现,一切都忽然开窍的那一刻。可它始终没有到来。
那一整年,我好像都是这么焦灼地耗着。
唯一让我感到一丝喘息的,是每月新到的《科幻世界》、贾平凹编辑的《美文》、和学校附近书店里发掘的各种小说和散文集。在满满当当的书架之间,即便是抚摸着精装的封面、翻过一页页的白纸黑字,也让我的心充盈起来。老板对我这种免费蹭书的行为视而不见,我就在那里待着,直到必须回家吃晚饭。我买来钱钟书的散文集、沈从文的《边城》,细细咀嚼优美的文字。有一天在学校自习室我偶尔翻开桌上一本《百年孤独》,便陷进了故事里。那个安静的下午,透过图书室窗口斜斜打进来的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飘舞的灰尘,我感到异常宁静和快乐。
可我也知道,读这些闲书对成绩无济于事。放学回家,我把这些书偷偷压在教科书下面,一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就把它塞进去,假装自己在看课本。父亲板着脸进来巡视一圈,终归没发现什么端倪。
文字间有什么动人心魂的东西,让我瞥见了自己。仿佛在一片混沌黑暗中有一条小径被照亮,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说,我的人生不可能就这么完了。或许有某一种未来,某一处远方,我那些层层叠叠被标准化定义的标签之下,会有一点小小的才能被看到,被认可。或许有一天,我也能写出像书中那么让人流连忘返的文字来。
可我知道,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,一定又会被耻笑。“难不成你想当作家?你知道要维持生计有多难吗?”“别天方夜谭了!”事实上,我也是这么相信着的。
写作文对我来说是不怎么需要用功的事。我习惯抒情,因为不需要思考。那时暗恋的男生(就叫他桂好了)也爱读闲书。和我一样,他的作文也常在大考后被老师在班上传阅,但他的文笔却往往积极理智却又不显生硬,是才华与构思都恰到好处,会被阅卷老师点头称赞的类型。正如关于他的一切:帅气、开朗、成绩好。
知道他爱读闲书这件事是因为有一次课间,他来找我同桌说话。我不在。等回到座位时,他正悠闲地把自己的膝盖搁在我的凳子上,和我邻座的同学们说起《挪威的森林》。
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,感到惊异。大家以往聊天的话题除了升学考试以外,最多不过是住宿生活的鸡毛蒜皮和流行歌星的八卦。以往上初中时,说起徐志摩、张爱玲之类的名字,同学们还会打趣一下作家们那令人浮想联翩的私生活,但在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,对方往往只会用逐渐呆滞的眼神看着你。“哦?”他们会说,仿佛在问,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”
而此时此刻,却有人聊起了日本文学,何况是(那个年代)这种大胆前卫的作品——最重要的是,我没有读过。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阅读广泛,但实际上我当时没读过什么当代文学。在书店见到“中学生必读世界名著”列表之外的作品,我总是望而却步。父母老师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:“你还小,这种书对你没有好处。”而关于《挪威的森林》,我对它种种骇人的标签早有所耳闻:性、自杀、无病呻吟。
同桌小心地择词:“这本书真重口味。那些大段的……描述,真的有必要吗?”
“我听说这本书很矫情。”另一个同学附和道。
我插话道:“我家有这本书。”我想起自己在父母的书架上的确发现过《挪威的森林》。
桂转过身来看到我:“那请语文课代表发表高见。”
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。他开口时直视我的眼睛,眼里溢出友善的笑意,让我一时觉得无处可藏。我只好坦言道自己还没有读过。
“嗯……”他挠挠耳朵,想了想如何面对大家的质疑。“我觉得儿女情长以外,村上想说的是其他什么东西。”他黑色的眼眸仿佛通向深处。
我还想继续追问,但是上课的铃声响了。
那天晚上回家后,我从父母的书架上偷偷取走《挪威的森林》,急切地翻开。不到几个章节,我就仿佛被吸进一个黑洞,感官受到强烈的冲击。几天后当我合上书本时,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已经被替换了一遍。那些故事里形形色色的人生,已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,变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。于是我又买来川端康成的《雪国》,屏息读完。我那时并没有理解这个故事,可当我抬起头再一次端详自己生活的世界时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一花一草、桌上物件的光影、甚至空气的震颤,都有了它细微而独特的美感。那真是前所未有的感受。
上课走神时,他的话盘旋在我脑海里,我想起他谈起小说时,低下头摇头的样子,仿佛言语表述不了自己的钦佩之情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想,也许他和我是一样的人。我想要去追问他更多关于《挪威的森林》的事情。我想告诉他,这本书对也我意义非凡。
但我没有这么做。我不敢想象自己走到他座位那里,笨拙又窘迫地开口说话的样子。我没法说:文学是我唯一的救赎。对于他那样的尖子生来说,文学永远不会是他唯一的谈资。
第一次注意到桂是什么时候呢?大概是高一刚入学那会。一群男生在教室后方说话,我顺着一个清朗的声音看过去,是一个挺拔的高个子男生,穿一件紫色的T恤。他爽快地其他人打招呼,大家便放下了戒备。不久,我听到那里传来轻松的笑声。
语文课老师从一叠填好的表格中抽出两张,叫了我的和另一个名字。我回头,方才那个男生在我后方站起来。于是那一整年的早晨,我俩轮流为全班在黑板上抄写当天要讲的古文。等早自习结束,语文老师大步踏进教室,课文已经在黑板上写好,不需要课件,他便口若悬河地开始讲课。
我个子矮,抄写的时候一行字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上偏,等回座位一看,整个篇章都是往上扬的。他就没有这个问题。轮到他抄古文的早晨,我得以默默观察他的背影,移动着的手腕,笔下的起承转合。那字体结构工整,笔画却如流水,一有机会就带出飞檐翘角似的一笔。相比之下我自己的字迹虽然娟秀,但似乎不太成系统。
我默默模仿他的字迹,笔下的古文也鲜活了起来。“夫人之相与,俯仰一世……”古人的思绪穿越了千年,抵达我懵懂的心。
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在早晨上操的时候从人群中,我总是瞥见他的身影。上课时我不由自主地扭过头看墙上的钟,目光掠过他所在的方向,纳入他的轮廓。我用这些愚蠢的游戏点缀着沉闷的高中生活。
从小一直独来独往的我,对这份亲昵无间的友谊有些无所适从。
何况那时,高中生之间的早恋总带着一种让人感到不屑的喧哗。隔壁市区班有几个打扮时髦优雅的女孩子,她们的名字在班里男生之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。而皮肤白皙、相貌甜美的同桌,也常有隔壁班的小男生来送礼物。她即便推辞,那人也坚持不懈,甚至后来还托人来问我,能不能让我和同桌一起去看电影。
“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”我问。
“因为不想为难你同桌吗,只是作为朋友,四个人一起出去玩一次而已。我那哥们只是想要一个瞻仰女神的机会。”
“女神”啊——我有些落寞地想着——这个词带着如此不容置疑的分量。原来被当成“女神”被人仰慕,是这样的啊。
我决心将自己的心情埋在心底。
高一快结束的时候,我们被通知军训在即。期间有年级辩论赛,每班要派出几个同学作为辩手。语文老师可能觉得我作文写得不错,辩论肯定不在话下,选了我作主辩。桂被选作二辩。
辩论赛……我的脑海里呈现出聚光灯下的自己。我也许数理化考得不怎么样,但我也有自己的才能啊——我默默地从座位上抬起头时,遇到语文老师饱含期待的目光。我心里的一片废墟好像重获了生机。
而一想到有机会和桂一起参赛、甚至一起在放学后排练这件事,我就觉得心跳加快。至此,我还从来没有过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。他会对我说什么呢?一次排练以后,或许还会有下一次……他不再会是上早操时一个遥远的身影。我会更了解他,我也想让他了解我。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,我便觉得心潮澎湃。放学后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几段自己对于论题的见解,来回读了一遍,自觉很满意。而其实我对辩论赛一无所知,连电视上一场比赛都没有看过。但我把这件事抛在脑后。
几天后的某一个课间,桂来我的座位找我,问我想不想在放学后一起排练。我假装很淡定地说好。
那天放学后我早早收拾好书包,在教室门口等待他的出现。十多分钟过去了,打扫卫生的同学已经收起扫帚,准备关门离开,而他还不见人影。他是不是忘了?正要灰心丧气的时候,他的头顶出现在脚下螺旋上升的楼梯底部。我看见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徐徐上升,站到我的面前:“不好意思,我回了趟宿舍。”
他眼中的微笑十分真诚。我突然想到,此时此刻,那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的微笑。
“我也刚到。”我故作轻松地说。然后我掏出自己口袋中的那页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。其实我也不知道排练该是什么样。“我要念一遍自己写好的内容吗?”我尴尬地问。其实那只是几段长句。
“念吧!”
听的时候他低着头,不时点一下头说好。“行呀,”他说,“不愧是语文课代表。”
他告诉我他没有事先准备好辩词,而是即兴描述了一遍自己计划攻克这个命题的对策。他甚至想好了反方会怎样反驳,我们作为正方应该怎么回应。
“这个计划怎么样?”他问我。
我不懂为什么他会问我这个问题,但也一心佩服地点头说好。
“那就这么办!”他高兴地说。
“对了……你知道辩论赛会是什么样吗?”沉默了一小会儿后,我有些疑惑地问。
“这次之后就知道了呀!”
他起身准备离开。这么快就要走了吗?我想要伸出手,抓住空气里那未名的东西。但正在踌躇时,他回头对我挥挥手,又一次展开笑容:“加油哦!”
我望着他的背影,心中的疑云又一次被乐观取代。一切都会如我所愿,我满心欢喜地想。
被从营地宿舍叫起、排成队徐徐走向礼堂的那一刻,这公开辩论赛的分量才在我的心口沉甸甸地压下来。在此之前,我一直不去细想这件事。我写好了开场白,之后的一切便会顺理成章——这和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有什么区别呢?畅所欲言即可——我想得这么理所当然。而直到此刻,我才意识到,我仍然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,却被予以如此重任。我感到胸口的紧张正在蔓延,但现在为时已晚,除了迈着步子和所有人一起往前走,我还能做什么呢?
在那一天之前,“一个年级有多少人?”这个问题,我恐怕是从来没想过。黑压压的人群填满了台下的座位,一直延伸到远处黑暗中一点隐隐的绿光,那是礼堂的安全出口。这礼堂究竟是有多深啊?在快得可怕的一瞬间,上千名观众安静了下来。身旁,主持人用欢脱的语气介绍着双方辩手和我们即将要辩论的话题。我还来不及理解他所说的内容,他的声音便已经戛然而止。
我接到了话筒,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一点可怜的防御机制,在如此庞大的人群面前,瞬间土崩瓦解。
“我……”我吐出几个字,之前反复背诵的一小段话,突然无迹可寻。那一分钟的寂静漫长得残忍。我挪动自己的嘴唇试图发出声音,但一切都是徒劳。刺眼的灯光中,我看见台下天鹅绒的座椅是格外刺眼的血红色,可我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容。在大脑中白白搜刮了一阵子后,我确认了自己的绝望——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谁都不是。我根本不该来这里。
台下传来一阵尴尬的骚动。我意识到,这已是一场凌迟,而我则是那个被处决的犯人。主持人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“倒计时还有10秒钟哦… 五,四,三,二,一!”
我头晕目眩地坐下。
不知什么时候, 作为二辩的桂在邻座站起身。我听见他抑扬顿挫的声音,清晰有力的词句。我扭头瞥见笼罩在聚光灯下的他,那个千里之外,耀眼的人。
出礼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,我们像来时一样排成一条长队,鱼贯而回。冷冽的空气里,我终于再一次呼吸,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。同宿舍的女生们轻拍着我的背,不停地说没事的,没事的。在大脑一片混乱中,已经到了该熄灯的时候。我最后一次走出宿舍,眺望夜幕下的远方。山里的夜可真安静啊。头顶是一览无余的星空,远处的树林在冬夜的风中此起彼伏,海浪一般涌动,变幻出莫测的形态,像人脸,像野兽。那一刻,我多么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啊。
后来几天军训,我麻木地移动四肢,听教官的指令:做操,打扫,跑步。我没有资格对这些意义不明的任务作任何批判,甘愿让体力劳动消耗自己。好在没有人来找我,也没有人提起过之前的事。我带着帽兜,仿佛那样可以让自己在众人视野中消失。但有一天晚饭后和同桌一起走回宿舍的路上,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桂。他迎面走来,我听见他和同桌打招呼、闲聊的声音。我低下头避免和他对视,希望对话能快点结束。
突然,透过厚厚的帽兜我感到一只手掌的温度。猝不及防地抬头,我竟然遇上他的双眸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担忧。我听到他问:“你没事吧?”
我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,只记得仓皇地逃离了现场。
那之后, 我和他便很少再有来往。但生活终归是回到了围绕高考的正轨上来,我开始逐渐淡忘这件事,但不敢再在上课时扭头看那个熟悉的方向。只有那个冬夜头顶的温度,还在身体里久久地停留。
高二春季运动会结束的时候,我坐在人群里,看同桌从跑道的另一边远远地走来。那是下午最后一场比赛,老师们早已不见踪影,草地上的大家躺下的躺下,吃零食的吃零食,聊天的聊天,还有人在人群中窜来窜去。大家脱去了长袖校服,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。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假日。瞧见我们,同桌的脸上绽放出笑容,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和甜美的酒窝。她小跑过来,给我们看自己跳远比赛得到的奖牌。邻座的女生们正坐在一起八卦。等同桌坐下的时候,周围几个女生相视一笑,脸上是按耐不住的兴奋。
”喂,小x,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私密的问题。“其中一个女生试探道。
同桌有些扭捏地笑道:”干嘛?“
”你和xx是不是在交往呀?”
我听到了桂的名字。
同桌笑得更深了。”你怎么知道嘛?“ 她低下头,似问非问地答道。
女生们止不住地尖叫起哄起来。“快说快说!” 她们催促道。
我站起身,说想去上个厕所。我穿过操场、假山和池塘,来到图书馆门前的小树林。春末夏初的阳光十分明媚,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撒下斑驳的光影。我突然觉得很疼。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,在柔和的风里坐了许久。
我想起好几个月之前,雨刚停的图书室。我抬起头,刚好瞧见走进门的同桌,一时无法移开视线。她把原本扎在脑后的马尾辫剪了。柔顺的头发刚好碰到肩膀,碎得很自然。走在旁边的朋友说了什么,她咯咯地笑起来。橙色的雨衣更映衬出她动人的笑靥。
是那个时候,我才后知后觉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她吗?
我又想起跑八百米的时候,我浑身疼痛,血腥味涌上喉咙。就这么放弃吧,我想,双手停止了摆动。但跑在前面的同桌回过头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硬生生地拽着我一直向前。我是被她拽着跑完八百米的。
疼痛仿佛下去一些了,我拍拍身上的灰,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回到人群中去。
回到操场,运动会已经结束了。“和我们一起去宿舍休息下?” 同桌手里搬着椅子,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。我说好,和她们走在一起,用力掩饰并附和着说笑。
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住校生的宿舍。女生宿舍布置简朴但并不杂乱,小小的房间里摆放着两张上下铺,床上是叠好的衣物和教辅书,床头柜上的牙刷和毛巾让我不禁想象她们在这里的生活。不在父母紧张的凝视中的生活。晚饭后淋过浴,她们穿过紫色的晚霞去图书馆晚自习,那里长长的桌子上摆放着每个人的书本。他也会在那里。他们一起写作业、一起讨论试题、并肩走在夜幕笼罩的湖边……这一切都是我不曾体验过的。读中学以来,我几乎没有校外生活。我一个人回家,面对父亲难看的脸色,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听到母亲从隔壁传来的呜咽。
那一刻我觉得好孤独。
同桌坐在床边,柔顺的发间编着一条从头顶上垂下、拢到耳后的小辫子。这辫子让美丽的她更灵动,如同春天绿林中蹦出的小鹿一样活泼。我连夸好看,她便爽快地说也给我编。我坐到她的身边,感到她温暖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穿梭。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,我穿着连衣裙,母亲也给我编过辫子。可小学五年级以后,我就把长发剪了。
我耳边的头发长短不一,乖戾地从同桌手中逃脱出来。终于编好时,她转过我的肩膀朝镜子里看。“头发这样梳起来,老婆也很漂亮嘛。” 她微笑着称赞道。镜中,她花一般的笑靥边,我看到自己从青春期中浮现的面容:假小子般的短发之间,一根小辫子暴露出一丝女孩子气。漂亮?这个词让我的心蠢蠢欲动。可终归,用在自己身上,还是尴尬了些。
我知道我永远成为不了她。那完美女孩的范本,拥有浑然天成的美貌、甜美温柔的性格,连成绩也无可挑剔。她是所有男孩心中的白月光,所有女孩被规训的方向。她成为他的恋人,对此我毫无怨言。而我又是谁?关于我的一切都仿佛偏离了正轨。成长于我,如同深入无人涉足的荒原,而我在朝着未名的方向不可挽回地走去时,感到一股失控的晕眩。我又能成为谁呢?
一开始提出要考托福的时候,父亲觉得这不过是我又一次不切实际的幻想。那天下着瓢泼大雨,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座上。我看不见他的脸,“这样逃避,怎么行呢?”隔了许久,父亲才说。我羞愧地低下头哭了。但那个暑假,不知道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讨论,父母最终决定给我报了托福备考班。回想起来,他们总是这样,尽管不理解,却一直无声地支持我的决定。几个月后,我毫不费力地考出了一个好成绩。把成绩单拿给母亲看的时候,我在她眼中看到了看到久违的喜悦。
以学英语之名,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闲书。从学校附近的外文书店里,我买回了狄更斯、奥斯丁、勃朗特姐妹、菲兹杰拉德、海明威、DH 劳伦斯等厚厚一叠小说。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坐着,一读就是好几个小时,任由自己被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填满,任由书中曼妙的语句在自己笔下以各种借口重现。尽管只是一个人在家读书做题,我也异常满足。身体里像是换了新的发动机,源源不断地涌出气力来。读闲书让我英语进步很快,在SAT也拿到到高分后,我开始准备美国大学的入学申请。
那段时间,同桌偶尔才会提起和桂的事情。不得不说,两个好学生,早恋起来也是规规矩矩。我几乎从未见过他们有什么亲密举动,除了他有时来座位找她说话比平日更为温柔的语气,她抬头看他时眼里的笑意。
毕竟,大家都高三了。
“化学老师知道了我们的事。”她有一天告诉我,“吓了我一跳!但她说只要不影响成绩,就不会干涉。还叫我们互相勉励。”
我笑了笑,继续看我的词汇表。他们确实都是会让老师放心的类型,我想。我感到自己高一时对那个人的渴望,已经淡了很多。
家里也曾劝我高考出国两手准备。那样似乎更为保险,听上去也更厉害。于是我把英文小说带到课堂,在副科和英语课上自顾自学习,也在理科课上费力地继续听讲。但我很快便变得力不从心。高三的教室是不容片刻分心的场所。再加期中考试前,学校通知让不打算参加高考的学生不要再来教室,以免打扰到其他正在冲刺的同学。我知道,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了。
于是我清空了课桌,回到家里自己学习。
“你要走了吗?”高考前最后一次回教室取东西的时候,同桌有些不舍地问我。
我把课桌里剩余的书本装进书包,握了握她伸出的手。一时之间,除了嘱咐彼此要加油,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时针已经移过了十二点,某一门理科的老师随时会出现在教室门口,来讲解当日的试卷。同桌的视线也落在了面前厚厚一叠试卷上。我挥了挥手,最后看了一眼周围忙碌认真的同学们,快速从后门快步走了出去。
我知道我是幸运的,在高考之外,得到了第二次机会。但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了,我必须头也不回地向前。
只有偶尔回学校办文件的时候,我才会驻足眺望自己原来的班级。往往那里一片安静,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换了教室。但我又想到,这一定是因为他们此时正在全力以赴地准备高考。同桌一定已经有了新的同桌,会是谁呢?而他……他们会不会考进同一所大学呢?
我移开视线,转身离开。
在等候录取通知书的时候,我也结识了一群一起申请国外大学的朋友们。大家一起约吃火锅、打桌球、看电影。我终于蓄长了头发,不再光顾那家讨厌的发廊,开始挑更合身的衣服。在热闹的人群里,我听到自己的说笑声,也有过那么一两个飘飘然的时刻,好像自己也能成为视觉的焦点。结束后,我道别了朋友,坐公交车回家。刚才与人摩肩接踵时感到的温度,很快凉了下来。
司机在夜里空旷的公路上一路狂飙,车内除了我,已经空无一人。
偶尔,我也会有享受这种孤独的时刻。比如那次一个人去香港考第二次SAT的夜晚。那天中午出了考场,我松了一口气。我挂掉给父母报平安的电话,窝在旅馆房间里放肆地一连看了几个小时的电影。夜幕降临的时候,我突然想去看看香港辉煌的夜景。
我一个人沿着夜色中的小巷,按照出门前记下来的方向慢慢行走。在某个转角处,那一片流光溢彩的繁华都市突然映入眼帘。我环顾四周金光灿灿的大厦和人头攒动的夜市。18岁的我,多希望有人能和我一起站在这里惊叹啊。但与此同时,我也感到一种解放:既然是一个人,那我去想去哪里都可以不是吗?在灯火辉煌中吃着许留山、品尝着那种年少时独有的甜美愁思,不也是一种幸福吗?
我已经三十一岁了。收到同桌的消息时,我正结束最近一轮的工作申请。准备跳槽、投递简历、游刃有余地谈判更高的工资——装出一副自信的样子,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。
这些年兜兜转转,同桌也来到美国,成为了收入不菲的工程师,定居在西海岸。上一次开口问候还是四五年前。
她告诉我她正在汞奶。
我笑了,仿佛我这么多年来不曾杳无音讯,我们再一次开口说话时,好像是继续着那年的教室里被匆匆打断的谈话,可以从那些最鸡毛蒜皮的事情开始,一直这么聊下去,毫无顾虑地袒露彼此的生活。
她给我看她那个胖儿子学走路的样子,那孩子的脸上的笑,天真烂漫地简直失真。结婚照中的她,依然是那年我们眼中的样子。真感慨啊!班花嫁人生子,仿佛一个时代尘埃落定。她告诉我生产时的疼痛,也祝贺我终于博士毕业。“下一步呢?”她问。
是啊,下一步呢?
那年我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,梦中所见的是未来那个著作等身的自己。在布满常青藤的象牙塔里研读历史和哲学,走上讲台阐述最为瑰丽的思想。为了那个梦想,我放弃了一切年轻时身处大城市里、因瞥见纸醉金迷而感到的骚动。我用整整八年,与那些蒙着厚厚灰尘的书本相处。我曾经在凌晨两点的大街上一个人大哭,以至于被一个流浪汉安慰,也曾镇静地走进人头济济的讲堂,在聚光灯下,成为自己十六岁时觉得遥不可及的样子。
事实上,高一那年曾让我刻骨铭心的辩论赛的失败,又在后来的岁月里以其他各种不同的形式,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次。但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给我留下的伤痕越来越浅,而我在不断的挣扎里却听到一个越来越清晰有力的声音。那是我自己的声音。
我并没有实现那个把我带来这里的梦想。看清了学术作为一门职业必然具备的种种缺陷以后,我离开了。也没什么好后悔的,人生太难两全。
这么多年来,事实上我几乎从没想起过桂。几年前,我也在朋友圈里见过他的结婚照——他胖了,终于变成中年人的样子。我看了看他的新娘,又看了看他,然后把他们抛在脑后。这些年,我恋爱、分手、结婚,我追逐过别人,自己也玩过消失。我曾努力把自己装扮成别人想要的样子,又将这件事摒弃。我知道年轻时太多时候在他人身上看到的光芒只是自己欲望的投射。曾经我对那些人——也包括桂——的憧憬,只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想要成为的自己。
即便如此,又为什么会在年过三十的某一天,突然梦见这个人呢?
梦见他的不久前我刚辞职。进入业界后,每日工作的枯燥难免让我感到幻灭。下班后,我站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,只想到《美丽与毁灭》里maury的话:“你们这些年轻快乐的灵魂从我身边经过,纵情歌舞、相爱相恨,并永远为这一切所触动。而这一切唯一触动我的,只有我自己的无动于衷。”我好疲惫。年少时一切美梦都已离我远去,而我变成了泯然众人的样子。
梦里,我来到那间教室,去整理那年在课桌里落下的书本。一定已经过了高考,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笑。我从没见过他们脸上那么放松、愉悦的神情。
我掏出课桌里的一叠书,最上面的有《科幻世界》,下面是没读完的小说。扉页上的标题依然撩动着我的心弦。我想要翻开它们,任由自己被书中的世界所裹挟。我意识到桂也在那里——我对他的记忆,也许早就与对自己曾迷恋过的文学的记忆交织在一起——他就站在那里,说着什么让大家活跃起来的话。他依然是年轻时的面容。而我又一次回到了十六岁的身体里,第一次怦然心动,第一次失恋流泪,第一次畅想远方。所有的情感都那样鲜活和真切,仿佛今天之后,就没有明天。
我醒来,回想起那时发生的一切。
写作手记
一个多月前我一口气写完初稿,自觉很不错,于是报名了三明治的短故事班,想让编辑们过目。当时甚至烦恼如果没有什么需要修改,这两个礼拜该干什么……直到短故事班开课后,我开始听每日的课程、阅读推荐的文章,看到珍妮编辑的反馈,才发现初稿完全没有把我心中的故事好好表达出来。这才开始把原稿完全拆分,再慢慢重组。
果然写作需要第二双眼睛——写初稿时总让我自恋感飙升,忘记了自己理所当然的情感和语境对他人来说完全不明显。在珍妮的提问中,我才真正思考已有的文字对读者而言意味着什么,与我想要表达的有怎样的差距。这个过程也让我更深入地挖掘了自己的回忆和情感。
“好文章是修改出来的。”以前读过作家谈修改文章的过程,说像是在没打麻醉的情况下动手术。对我来说,这次修改、重写的过程倒是没有很痛苦——这大概是因为有明确的截止日期,而且每天有珍妮编辑和一起写作的小伙伴们的陪伴,即使不说话,也觉得分外受鼓舞!
本次课程印象最深的是菲利普·普尔曼的一句话:“作家是那种能在没有灵感时写得和有灵感时一样好的人。”